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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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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細碎的殘陽灑落在林間小道上,一輛雙輪輕便的馬車飛馳而過。

兩匹駿馬長鬃飛揚,步伐穩健,它們身後的車廂四周無甚墜飾,唯有幾處暗刻的雕紋彰顯著主人的考究。

車內正中端坐著一名男子,他閉目無言,靜靜聽著身側之人的稟報。

常隨盯著手裏剛收到的線報,挑了些打緊的訊息依次誦讀,每念完一條都擡頭觀察一眼自家公子的反應,卻見他自始至終沒有睜開眼。

待看到最後一條,常隨一頓,猶豫著要不要張口。

公子睜眼望來,如沈淵般的墨瞳深邃、透著涼薄。

常隨當下明了,開口說道:“南家少將軍南嶼要和四公主定親了。”

車身微妙一晃,坐在外邊趕車的留風詫異地喊道:“你說的是一年前在都城中盛傳的那位……對咱家公子迷戀癲狂的公主?”

常隨收起紙條,“正是她。”

南嶼是公子密切關註動向的人,可他這定親對象又是公子一年前連名字都不想聽到的皇族四公主司馬緋……

這也是常隨剛剛猶豫著要如何報的原因。

留風繼續在外邊調侃,“這四公主之前不是嚷嚷著非咱公子不嫁嗎?這才一年不到就要和別人定親了?南家竟也不在意的?”

常隨沒有應話,視線一直落在端坐的主子身上。

公子對這條情報只字未評,還將頭轉了回去,重新閉上了眼。

常隨心中腹誹:看來主子對這位四公主確實不甚在意。

他對著車外答道:“至少這位四公主以後不會來惹咱家公子心煩了。”

留風的聲音透過車簾繼續傳了進來,“也是,這等消息,聽聽也就罷了。”

他頓了頓,覆又說道:“而且四公主是皇家最不受寵的公主,南嶼就算娶了她又何妨?影響不了當下的時局!”

公子此時終於出聲,清音冷調,“此行瑜郡兇險,莫要松了警惕。”

常隨和留風這才收起了方才略帶調笑的態度,雙雙正色應下。

……

偏僻的小院內,榕樹下酣睡著一名女子。

餘暉透過掩映的樹葉在她如白瓷般的頰邊舞動,美好、靜謐。

一名少女從廊下跑來……

她一身侍女打扮,神情焦急,嘴上一邊喘著氣一邊喊道:“公、公主……不、不好了……!”

司馬緋微蹙起眉,意識回籠了一半。

曉蕓停在自家主子身旁,雙手扶腰喘著大氣,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司馬緋懶懶坐起身子,倒了杯茶遞給眼前累極了的少女。

曉蕓順勢接過杯子一飲而盡,再擡手用袖子擦了擦額間的汗,這才緩了過來。

司馬緋悠悠問道:“發生什麽事了?”這聲音軟糯悅耳、自帶嬌氣。

她一邊給自己也倒了杯茶水,輕啜了幾口。

曉蕓面帶悲愴,“謝家十三郎,他、他在瑜郡沒了!”

司馬緋聞言一怔,隨即問道:“謝渺他死了?”

曉蕓認真地盯著自家公主,重重地點了點頭。

司馬緋驟然起身,衣裙翻飛。

這謝十三何等人物,怎麽說沒就沒了?

她雙手抱於胸前在院中踱步。

謝十三的死絕對沒那麽簡單,朝堂的格局恐怕要大變!只是……此番會不會影響到她的婚事?

她費盡心思斡旋與南嶼的婚事,如今這親還沒定成呢,可不能再出什麽岔子了!

曉蕓看自家公主似乎很焦急,猶疑道:“公主您……還放不下謝公子嗎?”

司馬緋還在腦海中盤算著,乍一聽這話,眼裏露出了幾分嫌棄,“你主子我是個怕事的,他謝渺的聲名冠絕當世,我躲他都嫌來不及呢,我還放不下他?”

曉蕓趕緊捂住嘴。

她剛才怎麽就不過腦地說了那麽一句!

一年前全都城都在惡傳四公主癡戀謝家十三郎,主子被宮裏宮外各色人嗤笑了一整年……她對謝公子哪怕是有再多的喜歡,想來也該是早就磨沒了……

小丫頭眨巴著無辜的眸子,滿臉歉意,“公主,我錯了!你責罰我吧。”

司馬緋沒答這話,只是嘆了口氣,“這麽年紀輕輕就去了……這般風光霽月的皎皎公子,當真可惜……”

曉蕓認同地點了點頭:還好那謝公子沒做成駙馬爺,不然公主現在就要守活寡了!

司馬緋在心中又較量了一番,擡頭看向曉蕓,“定親的事不能再拖了,你托人給南嶼送個口信,就說我想見見他。”

曉蕓得令後當即轉身往回廊走去,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頓了頓,又走回自家公主面前。

“公主……”她疑惑地開口,“您真的喜歡南家公子嗎?”

曉蕓的眼神透著誠摯的憂慮。

司馬緋聞言一笑,“你這小丫頭懂什麽情情愛愛?”

她擡起蔥根般的指尖輕輕點了下曉蕓的額頭,後者被點地將眉心皺成一團。

曉蕓右手揉著額間,語氣有些氣惱,“我只是、只是覺著公主並不是真心喜歡南家公子!”

“曉蕓希望……公主能嫁給真正喜歡的人!”

司馬緋的眼裏蘊起了動容,又捏了捏曉蕓的鼻尖,“傻丫頭,他是最適合我的人。”

南家人丁雕零,她嫁過去,正好。

曉蕓懵懂道:“那公主您會和南家姑爺一輩子合合滿滿嗎?”她嘴上的稱呼已悄然改變。

司馬緋笑意不達眼底,“我把自己都賠給他了,我倆還能不合合滿滿地過下去嗎?”

曉蕓正要答話,嘴角卻突然淌過一絲鮮紅。

司馬緋的桃花眸猛地一顫……

曉蕓哇地又吐出了一大口,無措地望向自家主子,眼神慌亂。她擡起雙手想去接那些鮮紅,卻怎麽也接不住。

血淌過指縫盡數落在地上,嫣紅刺眼。

司馬緋顫抖著雙手去扶眼前之人,卻發現曉蕓的眼神驟然變得驚恐起來。

似有所覺般,司馬緋伸手撫上自己的嘴角,那裏也流下了同樣的一絲鮮紅。

她倏然轉身看向放在幾上的那壺茶,終於支撐不住倒在了地上,開始生鈍的腦袋思索起到底是誰在茶裏下了毒。

眼前的畫面逐漸灰暗,意識也逐漸模糊。

曉蕓堪堪倒在了司馬緋的面前,兩人四目相對。

小丫頭的雙眼中盈滿了淚水,直勾勾地盯入自家公主的眸子,悔恨,自責——這壺茶水是她早先端來的。

見曉蕓如此,司馬緋用盡全身力氣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只得無力地扯了扯口型緩緩說道:“不……怪……你……”

兩人一起闔上了眼。

……

藥香熏入鼻中,一向不喜喝藥的司馬緋緊抿起雙眼掙紮著起身。

她睜開眼,入目的是一個陌生的房間,陳設簡單無甚華飾,大氣間透著雅致疏離。

她的腦中還沒完全清醒,對眼下的狀況還沒反應過來。

司馬緋起身下床,餘光中映入眼簾的陌生景象讓她一楞。

她猛然摸向胸口望去,一片平坦,視線中這雙骨節分明、修長白皙的手也比記憶中大上了許多……

司馬緋急急在房中張望,看到銅鏡後徑直走去。

鏡中是一位質美如玉,寒眉冷眸的公子,姿容絕代、風彩卓然。

公子此時眉心微蹙,薄唇緊抿,白凈的面容略帶疑惑。

她怎麽變成男子了?

司馬緋的腦海裏一時間如漿糊般混亂,當下僵在原地死死盯著鏡中之人,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

“公子?”疑惑的聲音入耳,司馬緋轉身望去,一個長相親和的陌生男子不知何時來到了她身邊。

常隨覺得公子看起來有點怪,“公子,您的風寒可好點了?”

男子耐心地看著司馬緋,側耳等著吩咐,表情關切。

司馬緋和他大眼瞪小眼了會兒,瞪得常隨漸漸有些心驚,“公子……我這幾日應該沒犯錯吧?”

看來這不是夢。

司馬緋嘆了口氣,走向窗邊的茶塌坐下,擡手揉起了自己的太陽穴。她的腦袋還有點鈍,不足以應對這荒唐的狀況……

常隨絞盡腦汁想到了一個可能性,他跟來司馬緋的身側試探著問道:“公子可還在為那皇族的四公主而煩心?”

司馬緋驀然擡頭。皇族的四公主?是指她嗎?

常隨見公子這個反應還以為自己說對了,心底舒了口氣,臉上掛起笑,“這幾日都城的人都在傳四公主非您不嫁,公子怕是聽多了閑言碎語,糟心了!”

司馬緋:“……”

她大概明白這男子口中的公子是誰了。

其實司馬緋從來沒見過人們口中盛傳的謝家十三郎,所以剛才哪怕看清了這副身子的樣貌,也只是對鏡中之人的姿容感到納罕驚艷,並沒有認出來此人的身份。

她沒想到自己不僅變成了個男人,還變成了被天下人冠以絕世公子美稱的那個男人……

察覺到常隨話語裏的一絲不對勁,司馬緋問道:“你說最近都城中盛傳四公主愛慕謝……我?”

常隨點了點頭,“這陣子簡直傳地有鼻子有眼的,要不是礙於四公主的皇族身份,戲班子早就寫話本子排戲了!”

司馬緋繼續追問,“不是一年前嗎?”

常隨疑惑道:“一年前怎麽了?”

司馬緋:“……”

不僅變成了謝渺,似乎還變成了一年前的謝渺。

……

“公主……公主……該起床啦!”少女嬌嬌軟軟的聲音喚入謝渺的耳內。

謝渺一向不近女色,近身伺候的也都是男子。倏一聽到這嬌聲叫喚,他驀然睜開雙眼,周身氣息隨之一凜。

謝渺猛地坐起身子,朝聲音的源頭望去,眼神冰冷泛著凜冽的寒光。

他面前是一個穿著鵝黃色襦裙、侍女打扮的小丫頭。

曉蕓自小侍奉在司馬緋身側,從來沒見過自家主子有過今天這般陌生的眼神。她嚇得後退了半步,額上也開始冒起層層細汗,怯怯地囁嚅道:“公……公主?”

這個稱呼顯然令謝渺受到了頗大的震撼,“你喚我什麽?”脫口而出的聲音雖然語調冷麗,卻軟糯悅耳。

謝渺自然也意識到了。他低頭觀察起自己的身子,入目的旖旎曲線讓他猝然一震。

他當即起身走向帶有銅鏡的妝臺,鏡中出現了一名玉軟花柔的女子。她面容明凈,目若秋水,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

鏡中女子怔在原地遲遲沒有動作,心中卻在大駭。

他謝渺,死了之後,變成了女子?

曉蕓此時跟上來小聲道:“我當然是叫您公主啊……”她的眼神中不自覺帶上了怯弱。

謝渺此時心中只覺得更荒唐了。

他現在居然還是位公主?

謝渺立馬轉過頭閉眼靜氣,幾息後再次緩緩啟唇,“哪位公主?”

見主子這番讓人更加摸不著頭腦的動靜,曉蕓有些結巴,“您……您是東桑的四公主呀……”

謝渺一怔。

居然正好是他避之不及的司馬緋?

他繼續開口問道:“我……”他頓了頓,換了個稱謂,“謝渺現在在何處?”

他在瑜郡遇險,不知道消息傳回都城了沒。

曉蕓遲遲沒有作答,面露怪異地打量起自家主子,“主子您……您不會真如這陣子外面傳的那樣,看上那謝家公子了吧?”

謝渺:“……”

這傳言早在半年前就淡了,現下又興起了?

思索到某種可能性,他微蹙眉心沈下性子,“現在是哪一年。”

曉蕓眼裏的狐疑更多了,“桑、桑啟二十四年。”

謝渺的眸中暗芒流轉。他是在桑啟二十五年遇險的……

“公主,您今天是怎麽了?”曉蕓湊近了身子探究起自家主子。

謝渺回避著這道視線,半垂下清冷的眸子,擡手虛擋,似是不願她近身。

曉蕓有些委屈,“主子您終於還是嫌棄我了嗎?”

謝渺沒有答話而是收回手摁住了太陽穴:從方才醒來起,這頭就一直隱隱作痛。

見主子這樣,曉蕓驚叫道:“公主,難道您的頭疾又犯了?”

聽聞這話,謝渺的手頓了頓。

司馬緋有陳年頭疾?

曉蕓關切地走上前,伸手想要握住主子的雙手,卻被巧妙地避開了。

小丫頭的眼眶泛起淚花,“曉蕓知道您頭疾如果犯狠了是會忘事的……”她的語氣愈加委屈,“從您方才的舉動看來,這次是把曉蕓也給忘了嗎?”

謝渺緊抿著唇。

司馬緋犯頭疾的時候偶爾還會忘事?如此倒也正好。

他淡定地睨著眼前的小丫頭,眸中毫無波瀾。

見主子看自己的眼神愈加陌生,曉蕓拍了拍腦袋,“我就說公主您今天怎麽這麽奇怪!”她苦下臉,“完了完了,怎麽偏偏選在了這時候!”

曉蕓愁眉苦臉地看著謝渺,“今天大公主的宴會指名了要您參加,這可如何是好?”

大公主慣常愛刁難主子,主子現在這幅樣子,該怎麽去應付她呀……

曉蕓又想到主子這會兒可能連大公主是誰都記不起來,只覺得自個兒是一個頭兩個大。

她試探著問出聲,“您記得大公主是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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